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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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寒酸簡陋的院落前, 卻停著一輛處處典雅精致的車駕。

不論是過往的行人還是此處的街坊鄰居,無不對此投來詫異的目光。

但自馬車而下的偉麗青年恍如未覺,他只是緊了緊身上的鶴氅,便旁若無人地走進了這間與他衣著打扮完全不相符的簡陋院子。

昨日風雪甚大, 此間主人又疏於打掃, 庭中便不可避免地有了厚厚的積雪。

短短幾步走來, 青年卻險些濕了鞋履。

可等他辛辛苦苦地步入內室時, 屋中主人的態度卻一點兒也不熱絡。

不但不熱絡,甚至還帶了點兒不滿之意。

“德祖,你怎麽來了?”

被喚作“德祖”的青年——也就是楊修,他眉目一凜, 正色回道:“自是來看看, 何時該來為正平治喪。”

兩人能相交, 並引為好友, 性格自是有些相似之處的。但楊修每每看到禰衡這副狂傲不羈的樣子,便萬分頭疼。

禰衡罕見地被噎了一下, 撇開頭不再理會這位不速之客。

楊修自顧自地挑了個位置坐下,而後便從袖中拿出兩個玉白色的瓷瓶,輕輕地擱在桌案上。

“這是活血化瘀的傷藥。”

禰衡點點頭,權作道謝。

“昨日之事我已有所耳聞。”楊修無奈地嘆了口氣,接著道:“那幫人也委實過火了。”

禰衡常常因為這張嘴與人起齷齪, 但也只是文人間的口舌之爭,可昨日……竟有人雇了打手……還有意把昏迷的他放到司空回府的必經之路上。

禰正平這性子, 慣來是半點不願接受別人好意的, 十有八九要與司空府上之人起沖突——這大抵就是那幫人心底的打算吧。

“那些豎子存了借刀殺人的心思……所幸司空寬仁, 未與你計較這些小節。”

“正平, 你真該好好收斂收斂你那性子了, 我可不想真的為你治喪。”

禰衡原只是沈默以對,聽了這話後卻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書卷,倨傲地揚了揚下頜,道:“生又何歡,死又何哀?”

既然不能施展抱負、一展所長,那活著的禰衡與死去的禰衡,又有什麽區別呢?

況且,若要他屈心抑志、忍尤攘詬地迎合他人,他寧願去死一死——起碼還能搏個清白。

楊修頓時不再勸了,或許是覺得對牛彈琴、白費口舌,又或許是……他懂對方心中的堅持。

“聽聞正平新寫了詩賦,可否與我一觀?”

“自取便是,何須……”

此時院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,禰衡拍了拍衣袖,便要外出查看。

“敢問此處可是禰處士居所?天子的征召文書到了,還請著人迎接。”

楊修在聽到動靜後也跟著出了內室,此時聽到為首那人的話,連忙搶先答了:“這位便是禰正平。”

——他真怕禰衡再說出什麽不得了的話。

受命而來的使者並沒註意到這些眉眼官司,只是滿臉堆笑地將文書遞給了禰衡。

“恭喜禰君擢升蘭臺令史,司空也托小人帶了賀禮前來呢。”

話音剛落,他身後的甲士便押了兩名穿著長袍的士子上前。

“司空昨日甫一回去,便召了晉陽令緝拿坑害禰君之人,這便是那兩位兇徒了,聽憑禰君處置。”

這兩人自以為行事縝密,只等著看禰衡的笑話,卻不料那司空在這狂徒的臭嘴之下,竟也絲毫不以為忤,還派人緝拿了他們。

此時的他們早就沒了昨日洋洋得意的派頭,只恨不得將頭低到塵埃裏去,以求禰衡莫要計較。

“禰處士,一切都是誤會,誤會,我們一時鬼迷心竅,才會做下錯事。”

“對對對,還望您大人有大量,寬恕了則個兒……”

禰衡嫌惡地皺了皺眉,刻薄道:“此處雖是陋室,卻也容不得惡犬狂吠。”

使者早得了囑托,見狀便讓甲士把人押了回去,只按漢律處置。

“緝拿兇徒是官府分內之事,原也算不上什麽,這些才是司空精心備下的禮物。”

禰衡與楊修望過去,便看見了近侍手中的捧著的數道珍饈,門前停靠的朱紅車駕,以及使者特意展示的——位於晉陽中街的豪宅地契。

楊修素來思維敏捷,不多時便反應了過來,笑曰:“司空的手筆,可比孟嘗君闊綽多了。”

禰衡挑了挑眉,並不打算接受這些橫來之財,“安能以身之察察,受物之汶汶者乎[1]?”

——怎麽能讓清白的身體,去接觸汙濁的世事呢?

楊修頓時急了,禰衡既不願參加晉陽學宮舉辦的考試,又無法通過舉孝廉晉身,此番若是再拒絕了征召,那便真的是出仕無門了。

再者,誰人不知司空在朝中大權在握,這文書蓋的雖是天子印璽,傳的卻是司空旨意……這般不給面子的拒絕,焉知那位會不會翻臉。

他忙出言勸道:“蘭臺令史雖只是掌管藏書之職,但卻隸屬禦史臺,多有晉升之機……”

禰衡頗為奇怪地看了楊修一眼,“禰衡只是不願無功受祿,又不是不願出仕,德祖急什麽?”

他隨意地拱了拱手,道:“文書我接下了,但這些贈禮,還是請使者為我送還司空吧。”



張晗第三次拜訪周瑜時,終於成功見到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東周郎。

“累司空多次登門,實為瑜的罪過。”周瑜略帶歉意地說道。

“如此方顯誠心,不是嗎?”張晗順著他的指引入了庭院,聞言嫣然一笑,如是說道。

真是狡猾而又直白呢,難怪能與伯符混到一塊兒去。

周瑜似是沒聽出話中的言外之意,一如尋常地為張晗斟了杯酒,然後像是有人閑聊般地開口道:

“瑜近來雖忙於訪友,卻也對司空與禰令史的佳話有所耳聞。”

主君謙恭仁厚、禮賢下士——這確實是士人最愛聽的佳話。

“可瑜聽聞禰令史對司空多有非議之辭……”

於是張晗知道了:禰衡不僅是郭嘉為她尋到的“馬骨”,還是周瑜考驗她的試金石。

就是不知眼前這位驚才絕艷的周郎,想從禰衡之事中知道什麽了。

“這些閑話於我毫毛無傷,何必在意。況且,如孔孟那般的聖人,尚且遭到過世人的指摘,晗一介凡胎,就更不必提了。”

周瑜又道:“司空為何會讓禰正平做了蘭臺令史?”

張晗毫不避諱地答道:“縱之,損我威嚴,又失一賢才;用之,則鋒芒太盛,傷人傷己。故而扯了天子的旗號,將他放到蘭臺去了。”

許是她的坦率搏得了周瑜的好感,他也不打算再繞彎子了。

“司空的來意瑜已明了,只是瑜卻不知,司空之志為何?”

張晗端麗的面容上寫滿了狡黠,“晗之志向,公瑾當真不知嗎?”

稱呼由周郎換成了更顯親近的表字,可說話的氣勢卻是越發“咄咄逼人”了。

周瑜失笑,“瑜不敢妄言。”

“晗意在澄清天下,改換日月。”

這般驚世駭俗、大逆不道的事兒,到了張晗嘴裏,似乎與“今晚想喝粟粥”無甚區別。

她欣然邀請眼前的人一起嘗嘗清甜可口的粟粥,“不知公瑾可願助我一臂之力?”

周瑜對此避而不答,轉而問道:“司空帳下論文臣有荀公達、蔡昭姬、陳長文,論謀士有郭奉孝、法孝直、趙伯然,論武將更有眾多英武之士,可謂是人才濟濟。”

“諸多高明之輩專美於前,卻不知瑜要如何相助司空。”

到底是在問自己能做什麽,還是在問加入以後能有什麽待遇呢?張晗在思考後,飛快地得出了結論:應該是兼而有之吧。

她心中喜悅非常——既然都問待遇了,那入夥多半是十拿九穩了。

“我非常缺一樣東西,這樣東西……我帳下之人均沒有經驗……但我相信公瑾有把握做好!”

“此為何物?”

“水師,我麾下還沒有得用的水師。”

這是要南征?

周瑜大驚,“司空有大氣魄,然北方袁紹尚未平定……”

張晗看出了周瑜的顧慮,笑道:“公瑾的顧慮我自然知曉。我與袁紹均不甘止步於此,那麽在不遠的將來,我與他便必有一戰。”

“而在與袁紹決戰前,我都不會有南下的打算,此番只是未雨綢繆罷了。”

周瑜暗暗松了口氣,但他這口氣還沒徹底放下來,就看見那位自入府後,便一直游刃有餘的司空斂了笑意,鄭重非常地起身離席,行禮道:

“公瑾若願助我,必以國士待之。”

周瑜面有動容之色,長揖還以一禮。

“蒙君不棄,願效死力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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